饥荒的年月，父亲取下一轮弦月，割草
先喂饱了猪狗，才能喂饱自己
更真实的原因是，那时候的人
比不上畜生，于他们之后才能生存
比如一头牛的胃口，大得出奇
能吞下一个村庄和好几个月亮
割的那些草，几乎是杂草
饱满的，有骨头的，并不多
就更谈不上营养
在你哄我，我哄你，人哄肚皮的年代
杂草以滥竽充数的名义
名正言顺地占据了父亲的童年生活
再后来，不得已的父亲
取出历史里老掉牙的犁铧
翻开土地这本几十年不曾开花的土地
种些红薯，种些玉米，种些高粱
种些大豆，种些鸡鸣，种些炊烟
种些笑脸，种些儿女
带他们齐刷刷地长大。父亲的腰
却弯得像镰刀。牙，老得像犁铧
连原来。唯一直着长的头发
也败下阵来，像门前弯腰驼背的芭蕉
被生活的雨点，脆生生地敲打着脊梁骨
在一个什么都疯长的年代，父亲却只长了
白发，疾病，以及没完了的担心
那些疾病，比庄稼地里的杂草还顽固
不定期地在父亲的骨头，血液，筋络里
生根，发芽
甚至蠢蠢欲动地策划着见不得人的阴谋
就这样，水洗的月光
把父亲大把大把的健康和光阴
一一洗白
父亲走在春天里，却老无所依
像一只空空的鸟巢，在风中摇摇欲坠地
托着一只老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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