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飘雪的北方
这个冬天 我决定
听从内心的召唤 去北方
那里有风吹着哨子 冰长着利齿
还有比白云还白的雪 可以
掩埋骨头 给自己潦草的人生涂上
一些纯粹的底色 这多么迷人
那里有被牛羊四季收割的草原
雪花和白云 被风反复练习翻卷
高梁 玉米和大豆把热烘烘的欲望
摇得锐响 这些都垂手可得
雪野之上的天空 蓝得只剩下蓝
成片的老林 躲闪在阳光身后
天堂之门正在开启 向北的路上
我的骨头开始一根一根断裂
发出痛苦的尖叫 它们在等待
给一群生命重新命名 一阵风刮过
那些鸟鸣都是过客
在雪山上
爬上山顶 我的身体
头发 和容颜 全都白了
在雪线上 我不可能有第二种
颜色 和机会 雪山无言
用冰凉的目光抚慰我 这时有
巨大的孤独扑过来 抓住我
世界寸草不生 病毒也逃匿了
另类的雪雕 定格了生命的不同风景
一只鸟 冻死在冰里
千年之后的化石 世界如此干净
有天籁声远远传来
唤我如乡音
我必将在严寒中凝固 或遭遇
恰好的一次雪崩
玻璃上的花纹
当繁华褪尽 冬天还剩下什么
能让我们流泪 并转过身去
现在请把你六角形的手 从窗口伸进来
抓住我 拿走我内心的铁
那些狂风夹裹着雪 贴在玻璃上
给我留下花纹 和蛇的诱惑
索性把那扇隐喻推开 圣经说
恶人若引诱你 你不可随从
我偏爱这些尘世自然 本真的风景
像一把尖锐的利器 剖开
大地的乳香 五谷的汗味和鸟鸣
初冬 一枚奔跑的雪片
在我的窗棂上 返回原形
草木温暖
那些自然生长的草木 死了一茬
又发一茬 从雪地里走失的人
带走了多少温度 和残忍 现在
我把他们的骨头从远处背来
堆放在一起 让他们相互取暖
有一条暗河在我内心汹涌
我用自己的方式 向亲人们传递
春天的鸟鸣 和细小的祈祷
上山打柴 下河捕鱼包括繁衍血脉
坚持始终不离不弃
既便有一天我的灯灭了 也要
变为一节炭 或一块煤
变成一只鸟 我也要同亲人一起飞翔
歌唱 或者哭泣 变成一朵野花也要与他们
挨在一起生长 开花
直至枯萎
冬天的梦
有几棵树 终于没有挨过严冬
当我被时光掀翻 父母变成了纸
我的亲人 朋友 他们中的一部分
被嵌进了天堂 或地狱 还有
故乡的那些地名 和方言
隐身如夜色 也许有一场雪
或者暴风雪
中年的孤独就像一座山
压得我昼夜都在喘气
有奇怪的梦裹着雪 钻进夜晚
像一尾尾游动的银鱼 高举灯盏
冬天的夜晚漫长如墓地
一群夜鸟在为谁诵经
身体里尚有些余温 在挣扎
封冻的河床下 有鱼群在穿针引线
我知道 寒露过去的时候
大地会慢慢回暖
雪天独语
在这个北方寒冷的冬天
我想说出木炭 阳光 生铁和
那些被风雪埯埋无名的人
我要说出那些动物 和植物
在迁徙途中落入陷阱
死亡的壮烈 一场大雪屏蔽了现场
风雪过来的时候 所有的树都在弯腰
那些野性的风试图揭起
树木身上用来御寒的矜持和
凝固的泪水
现在我想说出生命的短暂 脆弱
说出这个词 我的头发白了
我还要说出 大地身穿孝衣
父母的脸上全是风霜
说出生存的艰难 妻子和儿女
说出柴米油盐 衣袖灌满烟火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风雪中
面目全非
在九路公交车上
在张滩站 女孩拉着一位大爷
上了车 女孩还很小约8岁
老人呆滞的目光里 有一把衰草
先是一位大嫂让出了座位
然后是一位中学生 然后是一位孕妇
然后是所有人 站了起来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 他们是那里人
并不重要 他们血液中的盐溶化了
狭窄的灵魂纷纷打开 一个拥挤
燥杂的空间 这一刻安静下来
我看到十字路口的红灯闪了一下
又闪了一下 变绿了
今天是小寒第二天 久违的雪光
把晶莹的白投进车里
车箱里 没有一个人喊
冷
雪落的声音
北风过来的时候 我听到
风雪细密的声音传过来
或高昂 或低沉 或忧伤
撞击我的耳膜 我惊讶这些近似宗教
白色的方言 和哑语
多少次 我试图接近它们
却往往被世俗冻伤
多少年来 失语的我
只活在一种声音里 抱紧
一个细节 不停地敲打那些瓷器
直到发出光芒 有爱陪伴
还有我苦难的诗歌 回首中年卑微
左边是白 右边还是白
现在 我的天空经常布满乌云 泪水
和苍茫 初春的阳光照过来
还有什么能够让我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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